愛畫花是從愛花開始。 初學水墨畫,還沒找到方向時,山水人物花鳥分階段都學習一番,最后確定選擇花鳥蟲魚來表現。現在回想,應該是加拿大的那一次繞著洛磯山脈走的時候下的決心。 春天是百花盛開的季節,加拿大第一朵走進我心里的花是在溫哥華街上,清晨自酒店出來,發現到處可見一種橙黃色的花,陽光下閃亮亮,卻又不是向日葵,是我未曾見過的花。走到中午終于忍不住問,這花叫什么?當地出生的華裔導游KIM,粵語講得比華語好,他說華文不知道是什么,我們這里叫它Narcissus。他怕我們不懂,說了希臘神話的故事。“一位美少年,他的名字叫納瑟斯,深愛自己的美貌,有一回在池中看見自己的影子,即刻愛上自己,最終撲進水中擁抱自己的影子,化為一株漂亮的花。”他指著一路上的兩邊和路中間都有的黃色花,故事聽完我就知道了,是水仙花。 可是,中國畫冊和詩詞里的水仙,跟眼前加拿大的洋水仙,竟有差異。中國水仙花骨朵嬌小秀雅,這里的水仙花都長得很大,明艷艷亮澄澄,看得人心生歡喜。中國水仙的優勢是詩里說的“霜靜在更深,風香我先曉”“芳心塵外潔,道韻雪中香”“弄影俱宜水,飄香不辯風”,讀著讀著,感覺到周圍四溢的香氣,而洋水仙缺的正是香味。 環繞洛磯山脈過后,臨回家之前,導游帶我們去卑詩省省會維多利亞的布查特花園。導游說“1904年,珍妮布查特自種下一株玫瑰花開始,最終將她丈夫的石灰石采礦場改造為一個全球人都愛上的花卉世界。”22公頃的姹紫嫣紅和花團錦簇,形成讓人眼花繚亂的浪漫花海。在里頭閑逛的人深刻地感受到,幸福是一邊看五千多不同品種甚至叫不出名字的斑斕繽紛、璀璨亮麗鮮花,一邊聞著大自然最甜美醉人的花香味道。 我是在這樣美好的地方和紫藤花初次相遇。 如果說與紫藤的最初相遇,那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在杭州的西泠印社。那年到了西湖邊,朋友說愛書畫的人非得到西泠印社朝圣去。聽聞吳昌碩種了一棵紫藤已成百年樹,又聽聞紫藤之美是筆墨亦無法形容的靚麗。之前讀李白詩說:“紫藤掛云木,花蔓宜陽春。密葉隱歌鳥,香風流美人”,已經想象“纖美的紫藤纏掛在樹上,花蔓在春天里多么美麗。鳥兒在繁密的葉間歌唱,美人留戀著流溢在風中的香氣”的畫面。 本來以為到西泠印社便可以看見詩里的場景,興致勃勃抵達印社,看見傳言中吳昌碩的紫藤,但這紫藤只圓了我的半個夢,見到的是黑褐的老藤和青綠的葉子,我在匍匐蔓延的藤下繞來繞去,看來看去,就是不見期待了那么多年的紫藤花。 因此花色艷麗,紫中帶藍,濃郁馨香的紫藤花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,我竟然指著花問導游這花的名字。導游說“Wisteria”時,我收不到訊息,但他說也有人叫“Purplevine”時,突然靈光一閃,“我知道了,”這句話我是拍手說的:“紫藤花!” 我終于遇見了紫藤花!我不相信一見鐘情,但那說的是人。我對紫藤花卻是一見就傾心。已經不是愛做夢的年齡,然而如夢似幻的香氣四溢,飄逸優雅,耀眼奪目的紫色瀑布,你見過一次,便明白什么叫做良辰美景。那是在最好的時光遇見最美麗的景色。從此紫藤永遠活在我心中。 我把紫藤放在心里帶回來,一有時間便在畫里再現紫藤,盡管住的南洋沒紫藤。 那個年代沒有什么上網,下載,沒有視頻可以跟著模仿或臨摹,但實在是喜歡水墨畫,偏偏住在離城市比較遠的濱海小鎮,偶爾到大都會去學習一兩次課,回來以后就一直是自己在家里亂畫。 畫了許多花,傳統構圖上,圖畫中的花喜歡配石頭,學畫一段時候,不再滿足于畫畫,不想跟著傳統的尾巴,想要創新,那就自己創作。除了石頭,花能搭配的還有蟲有鳥有魚。 百魚之中選了金魚。雖然也有人約我畫鯉魚,不少人,我拒絕下筆,把收藏家介紹給畫鯉魚的畫家。不是不愛錢,但不想為錢畫畫,擔心最后自己變成畫鈔票的機器。我要畫我愛的。生活中有太多不想做又非做不可的,畫畫要真誠,真誠對待自己,才能夠真誠對待他人。 畫金魚的時候,讀了一些金魚書,金魚有個特點我覺得有趣。當我討厭一個人或一件事,我希望我們彼此都變成金魚,7秒后就忘了吧。然而,相愛的人,我們不要變成金魚。書上說:大家都認為金魚的記憶力只有數秒,但科學實驗無法證實。 愛上金魚不是因為它的品種多,“據統計,目前金魚大概有300多品種,還在不斷出現新品種。”從這句話,我們就知道金魚并不是天然的魚。百科全書的資料:“金魚是一種原產于中國的觀賞魚類,是野生鯽魚演化而來的彩色變種。”這讓我對金魚深感興趣。 晉朝和唐朝時期,人們就將紅色的鯽魚集中放養。宋朝在皇宮已經建有“金魚池”。南宋時期,佛教盛行,各地出現放生池,這讓金魚的品種更多了起來。今天我們看見眼睛突出,有雙尾的金魚,是在明朝培育出來的。明朝神宗特愛金魚,影響民間也跟著熱愛金魚。1502年第一批金魚運往日本,1611年運往葡萄牙并開始在歐洲繁衍,美國的金魚也是自中國運去然后普及的,那是1874年的事。 原來這世界上本來是沒有金魚的。金魚因此是無中生有,我特別喜歡這一點。因為畫畫也是無中生有。一張宣紙鋪在桌上,是空白的,畫家下筆,圖畫完成,也就是從無中生出有。 無中生有的金魚畫在無中生有的圖畫里。其他一切的無中生有對我都太難了:宇宙是無中生有的嗎?《老子·第四十章》:“天下萬物生于有,有生于無”,佛教人士講《金剛經》,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”也說無中生有。這些哲學問題對我太難,對我最容易的無中生有,就是畫金魚。 有人問我為什么狗年不畫狗,坦白地說,專一的畫花畫金魚,可以畫得好,已經很不容易,資質愚鈍,悟性太低,加上缺乏老師,如果要狗年畫狗,豬年畫豬,不是不可以,我也不反對其他能力特強的人每年跟著生肖忙碌和努力,但自己感覺這樣奔波太仆仆風塵了。 畫畫講究感情,畫你所愛,圖畫表現出來的是你的深情所及,如果你不愛,帶著非畫不可的強求,這太別扭。強扭的瓜不甜嘛。我承認我不會畫得好。 每年我堅持畫我的愛。 我用我的心,我的畫,祝大家花開見喜,年年有余。 >>>更多美文:情感日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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